双子码农

公司

2019-10-23 18:36

深夜 2 点,西二旗,知名互联网企业 Hoogli 的新大楼依旧灯火通明,资深全栈工程师老张的显示器微微泛黄,这是开启了滤蓝光效果的表现。

有的时候,蓝光是一把双刃剑,对于程序员来说更是如此,蓝光对大脑的刺激效果可以让睡意来得晚一些,但是要是长时间对着惨白的屏幕,那眼睛又会受不了。

这是公司新产品「颤音」上线前的最后一夜,短视频赛道上的竞争已经白热化,Hoogli 的决策层意识过来的时候,新产品其实很难出头,即便如此,作为巨头厂商,Hoogli 必须在这里有布局,不然科技媒体们又得写几篇《Hoogli 没有理想》了。

产品总监老李需要实现的功能相当复杂,「颤音」是一款集合了短视频、社交和电商功能的应用,开发周期只有一个月,并且技术事业部也没多少程序员能够帮忙,放眼全公司上下,只有老张带着几个实习生做了。

老张再过一年就 35 岁了,自这家互联网企业创立之初就在这里工作,从技术实习生开始,成长到如今的资深全栈工程师水平,在 Hoogli 内部,老张的传说不计其数,号称没有他实现不了的功能,也没有他修复不了的 bug,以及没有他没试过的生发剂。

「颤音」的开发难度可以排进老张职业生涯的前三,但是对于老张来说,这只是多熬夜和少熬夜的区别,老张定位到最后一个已知 bug,轻车熟路地修复然后部署新版本,接着就可以把版本号从 Alpha 升级到 Beta 上线到各大应用商店了。

一切就绪的时候已经是清晨 6 点,产品总监老李看着 Testflight 上流畅运行的「颤音」app 老泪纵横,如果这款 app 反馈良好,那么他很升职到助理副总裁的概率就很大了,想到这里,直男老李不禁紧紧地拥抱住了老张。

产品经理和程序员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完成了「颤音」的开发工作之后,老张把行军床踢到工位下面,昏昏沉沉地打了个滴滴豪华车回家,他实在太困了,甚至连假发都没摘倒头就睡了。

铃声

实际上,即便如此辛苦,老张的智能手表告诉他,他每天的深度睡眠时间还不到 1 个小时。

难得的是,北京的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此刻窗外的天空格外湛蓝,树叶金黄,阳光明亮但不至于影响老张的白日睡眠。

主要影响老张睡眠的,往往是公司的事情。时不时地,在各种可能的时间段就有电话打过来,出 bug 了要老张修,服务器被 DDoS 了也要老张防御,甚至自家 app 被曝出滥用用户数据之后,公司公关也打电话问老张该怎么圆谎。和老张在公司的各种传说对应的,也有一句:遇事不决问老张。

这不,刚刚进入深度睡眠的老张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电话那头是产品总监老李焦急的声音:老张,出事了!我们的产品没有上线!公司上线的短视频产品是隔壁部门的「小看」。

老张脱口而出就是一个字:艹。

老张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公司「养蛊」的受害者。

「养蛊」是外界盛传的 Hoogli 企业文化中的糟粕部分,在 Hoogli,公司的战略产品往往不止由一个团队开发,而是由 2 个甚至多个团队开发,最终由管理层评估,哪个产品更优秀就上线哪个产品。

这种自相残杀只留最后活口的大逃杀内部竞争,就是「养蛊」,最后胜出的团队,往往得到的是职级的晋升,年终奖的翻倍,以及潜力不可限量的期权股份,而这些恰恰就是竞争失败者失去的。老张经历过无数次残酷的「养蛊」竞争,自己所在的团队胜出已经一种习惯,自加入公司以来,他主导开发的搜索服务、明日要闻 app、狐狸视频 app 乃至一个 B 端的云平台都成为了市场上的头部产品。

可以这么说,当时公司 CTO 把老张招进来的时候,就看出老张有潜力成为国内最顶尖的开发者,事实也证明,CTO 没有看走眼。

本来在老张的计划中,开发完「颤音」之后,他就向公司提出调岗申请,去运维部谋个闲职看一看服务器,这十多年的程序员生涯让他疲惫不堪,腰椎颈椎总是隐隐作痛,视力也大不如前。

早些年老张几次力御竞争对手的恶意 DDoS 攻击,让他和运维部有革命友谊。也正是老张多次向公司建言,多加云服务器资源,建异地数据中心,也才有了 Hoogli 各大产品这几年的平稳运行。

但是,此刻的电话铃声直接打乱了老张的计划。

「颤音」在内部竞争中失败,几乎意味着老张内部话语权的直线下降,别说自己去 CTO 那里刷脸申请调岗到闲职岗位了,今年的年终奖估计也会大幅缩水。

老张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会晚节不保,在「养蛊」中被别人吃掉。

没睡几个小时,和老李打完电话的老张澡也被顾得上洗,假发落在床上也没在意就又去了公司,他想弄清楚情况。

双子

刚回到办公室,CTO 就怒气冲冲地把老张叫了过去。

原来,老张参与开发的 Hoogli 云出了问题,把客户托管在云上的数据全弄丢了并且无法恢复,导致客户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公司评估认为,老张应该是这次重大事故的直接负责人。

听到这里,老王又是一阵震惊,首先他想的是,客户那边的技术是弱智吗,数据不做备份不做冗余,云上面的数据丢了就丢了?然后又一想,虽然自己参与了 Hoogli 的开发,但要说自己成为事故直接负责人,那摆明了公司就是让自己背锅。

CTO 的一句「你先做一下检讨,马上公司会有具体的处罚通知」让老张忐忑不安。

在前面回公司路上,他刷到科技媒体 18 氩的新闻说,Hoogli 准备进行 Pre-IPO 轮融资,然后在纳斯达克上市,市值预计接近千亿美金。如果按照 Hoogli 的发展势头,老张手上的股票解禁,价值少说也有几千万。

但是,老张隐隐觉得,「颤音」竞争失败和 Hoogli 云事故这两件事接连发生,以及公司即将上市的新闻有某种联系。

前不久他刚看了个故事,国内的开发大牛曹真被老板蔡文申坑了一把,原本价值不菲的股份通过低价回购引入资本稀释等操作变成了蚊子腿。

回到工位之后,产品总监老李拿着手机过来,上面运行的正是打败了「颤音」的「小看」。作为资深全栈工程师,其实老张对产品和设计也有很深的造诣,在「颤音」进行产品原型设计的时候,老张就觉得社交和电商模块的加入会让这个短视频 app 变得臃肿,但产品负责人是老李,他据理力争无效之后也只能埋头做开发。

当老张刷着「小看」的时候,已经有一种「这就是我想要开发出的产品」的感觉,它界面年轻,交互简洁,更关键的是,里面的美颜效果非常自然,而且视频在清晰度最高的情况下加载速度也极快,看得出解压缩算法也很强。

老张这才觉得,「颤音」败给「小看」,不是偶然。

话不多说,老张找同事要到了「小看」的 apk 安装包,反编译了一下,想要看看源代码是怎么写的。

这是老张经历了第 N 次震惊,「小看」的核心代码看起来是如此的简洁优雅又高效,可读性和可维护性也极其出众,怎么说呢,就像老张自己写的一样,因为里面的实现逻辑,跟老张的思维模式完全契合。

老张不禁好奇,对面的主开发是谁?在内网上连续问了几个相熟的工程师之后,老张才知道,最近公司来了一位很厉害的新人,大家叫他小张。刚毕业的小张水平极高,职业性也很强,主要表现在能高强度加班,对 996 毫无怨言。

在看完小张写的代码之后,老张不禁想起了自己刚到 Hoogli 的时光,那时候他的战斗力也是如此。为了实现在北京安家的梦想,他不知疲倦地工作,也许小张就是像当年的他一样吧,只不过现今的房价,小张怕是要奋斗更久了。

心灰意冷的老张决定去看一看小张。

看到小张的时候,老张继续着他的震惊,眼前的小张跟十几年前的自己完全一样:脸颊清瘦,发量浓密(相对于平均水平),绿色格子法兰绒衬衣,牛仔裤配特步运动鞋,人体工学椅子上挂着一个瑞士军刀 logo 的背包。

老张迫不及待地对小张发出灵魂六问:键盘是不是喜欢用青轴?显示器滤蓝光等级是不是 3 档?Python 是不是最好的语言?缩进是不是使用空格键而不是 Tab 键?是不是想要公司前台漂亮小姐姐的微信但是找不到理由?工位最上面的抽屉里面是不是藏着一把菜刀准备随时砍产品经理?

面对这一串提问,一脸懵逼的小张只能连续点头,因为老张说的全对。

十分关注科技进展,对公司动态十分灵通的老张此时明白了一切,一手招老张进公司并提拔他的 CTO 这几年其实离一线很远了,反而是把工作重心放在了新兴的生物科技这块,还成立了神秘的 Hoogli X 实验室做前沿研究,道听途说中,X 实验室有些研究是反伦理的,比如克隆人和基因编辑技术。

程序员到了 30 多岁之后,精力就会直线下降,成家立业之后也很难再像年轻人为了项目连续熬夜,并且薪资还水涨船高,从性价比来看,很多 30 多岁还不在管理岗的程序员会被公司想方设法清理掉,有些即使走上管理岗,面对这两年的互联网行业寒冬,也难逃「中层大清洗」。

拥有大量期权股票年薪近两百万的老张,也是公司的重点清理对象,只是老张之前还觉得自己的位置不可替代,直到最近接连发生的几件事。

老张没想到的是,公司居然克隆了一个年富力强版的自己(小张)取代自己(老张)。

跑路

内部权限更高的老李,借故找到 HR 进入公司内网帮老张比对了他和小张入职时候的体检报告,结果显示,两人的体检报告一模一样。

在几乎是铁打的证据面前,小张从绝不相信眼前这位大腹便便脑袋锃亮散发着中年人亚健康气息的老张就是自己,到慢慢理解,这大概就是成为资深全栈工程师的必经之路。

之前每掉一根头发,小张就会给掉下的头发拍照发朋友圈,配文是:再见了,Aaron。再见了,Abbas…

最近,他的掉发朋友圈配文已经变成了:再见了,Sam、Sampson、Shannon、Shawn、Sheffield  and Sheldon。

只是小张想起 CTO 给他许诺的升职加薪股票,以及明年公司上市前股票内部回购后的现金,差不多够在昌平区付个首付了,又觉得就这么着吧。毕竟,这么大的公司,CTO 极少关注到普通员工还进行鼓励并开口头支票,小张是个例外。

对自己来历感到莫名无奈和茫然的小张呆坐在工位上,电脑上的企业沟通软件一闪一闪,小张点开一看,是对老张的处罚:在 Hoogli 云事故中,老张负主要责任,全年绩效评级为 E,年终奖全无,三年内不得晋升,并且触发了期权协议条款,原本的股份缩水到零头…

一想到这里,小张只能用「感同身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了。也许他今后在公司也像老张那样任劳任怨,对 996 没有怨言,甚至电话 24 小时常开随时待命,但最终还是逃不过精力不济之后被以各种理由清理的宿命,到时候,又有更年富力强的小小张到来取代自己的位置。

尤其是看到老张因为作息不规律导致的黑眼圈和过劳肥,小张更觉得悲从中来,自己要是变成那样,前台小姐姐怕是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曾经小张喜欢听「万塘路 18 号」的《产品经理是条狗》,因为他很烦那些不懂技术的产品经理,后来开始听《叔叔西湖怎么走》,他想借这首歌的歌词警醒自己:

被叫叔叔的人应该大肚背头,却没想到我也变成叔叔之流。感觉昨天还在操场足球篮球,被叫帅哥的时光慢慢远走。

老张最近也在听这首歌,他时常感想,中年人的油腻未必总是一种自我放逐,更可能是因为生活的土法压榨。

不过收到处罚通知的老张还是怒不可遏,士可杀也可辱,但是扣奖金缩股份实在无法容忍。时至年末,这一纸处罚意味着老张这一年几乎白干,后面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盼头。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老张心里萌芽着:删库,跑路!

此时的老张琢磨着,怎么样才能把事情闹得更大影响更深远,趁着自己手上的技术权限还很大,并且和运维部关系良好,再加上肩负战略意义的「小看」上线首日正被关注着,最好拉着茫然的小张一起干一票大的。

晚上 9 点,Hoogli 的数亿用户突然发现,他们的搜索服务用不了了,首页变成了 404;狐狸视频 app 刷不出任何内容,由于当晚正好是流量大剧《京城 24 小时》的大结局在狐狸视频上的首播,一时间群情激愤;同时,上线首日表现良好的「小看」也一样,什么都看不了。一时间,这次时长近乎一天的 Hoogli 大宕机也登上了微博热搜。

Hoogli 对外的公告称旗下服务器遭受了大规模不明攻击,工程师一直在努力抢修中。不过很多消息称,是 Hoogli 的程序员被处罚了要报复公司,不仅利用手上的权限删掉了本地的数据库,还拿到权限删了异地的热备份,这让数据恢复的工作进展很慢,所以 Hoogli 的服务宕机了很久。

也有消息说,Hoogli 的 X 实验室默默地关停了,因为里面大多数的研究项目没法产出直接的收益,很多股东无法认可太长期的愿景。

后来,租住在隔断间里的小张不再做程序员了,他找了一份新媒体运营的工作,不少爆款十万加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那晚没有把权限交给如今没了联系的老张,自己在 Hoogli 接着干的话,现在在北京应该有自己的房子,也不用听隔壁房的呼噜声了吧。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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