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ron Swartz 最后的日子
技术天才,社会活动家,开放互联网的拥护者,一心想要改变世界的少年。在 26 岁的年龄,Aaron Swartz 已经有了不起的成就,可能会做出更多,但是,一场无情的诉讼改变了他的命运。2013 年 1 月 11日,Aaron Swartz 在 公寓上吊自杀,震惊了整个互联网,引起了人们的疑惑、愤怒和悲哀。在这场悲剧中,最为伤心的是他的家人和亲友。如今,5 个月已经过去,Aaron Swartz 的女友 Taren Stinebrickner-Kauffman 首次接受卫报的采访,透露了 Aaron Swartz 生命最后阶段的情况。
“我从未见过像他一样一心想要改变世界的人”,Stinebrickner-Kauffman 说。
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仍然在勤奋地阅读。在临终前的 3 个月里,他读了 24 本书。他想要了解世界的规则,以及如何使它变得更好。他对字体着迷。Helvetica 是他最喜爱的字体,他会根据菜单上的字体来选择饭店。他的女朋友回忆说,某个早晨她被 Aaron 叫醒,因为他急切地想要了解她对贝叶斯统计的看法。
“我们之间的最大争斗是关于意识的本质”,她笑着说,“这经常发生在我们住所的电梯上。我们在讨论意识的问题时,向着对方大叫,而电梯里的其他人是为了去遛狗”。
在他们开始约会的一个月后,诉讼的阴影笼罩了他们的生活。那是 2011 年 7 月,由于从 JSTOR 数据库非法下载文件,Swartz 被检方正式起诉。Swartz 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得到如此严肃的追查。美国联邦检察官 Carmen Ortiz 和马萨诸塞州助手律师 Stephen Heymann 对此事的重视引起了人们的惊讶。尽管 Swartz 的行为并没有受害者,也未获得金钱上的利益,尽管 JSTOR 在文件被归还后已经不愿追诉此事,Ortiz 仍然表示要严惩 Swartz。在一份新闻稿中,Ortiz 说,“偷窃就是偷窃,无论你是用计算机命令,还是撬棍”。
检方已经决定要将此事作为一个典型,他们拒绝在刑期上妥协。2013 年 1 月,在刑事审判开始的 3 个月前,Ortiz 正式拒绝了免除 Swartz 牢狱之灾的交易。两天后,Swartz 在布鲁克林的公寓中自杀身亡。没有留言。第一个发现的是 Stinebrickner-Kauffman。她上班回到家里,发现 Swartz 已经身亡。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正是她早上上班前看到的那一套,一个 V 型领的黑色 T恤衫,棕色条绒裤。当她打电话给急救中心的时候,她的喊叫如此大声,以至于他们没有听清她所说的地址。
在 Swartz 的葬礼上,她控诉了“不正常的法律制度”。她和一些记者交谈。然后,她离开公司,去澳大利亚待了二个月。在那段时间里,她不想与外界交流。如今,在多日的思考之后,她觉得已经可以理解 Swartz 的死因。
“我读过许多关于压抑的东西,那看起来并不像是 Aaron”,她说,“他并不缺少快乐,他并不缺少感情……我认为他有很多痛苦,许多与案子有关。我觉得,如果不是这件案子,他不会自杀。”
“我所遗憾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留意一些事情……回顾看,我能够看到一些线索,但是我不知道去那样做。我觉得他做了一个非常愚蠢的决定。但是我觉得自己理解它是如何发生的。那个决定最大的问题是它是永久的。其它的愚蠢决定,你通常能够从中恢复过来。人们会犯错误”。
她停下来,开始哭泣。她的头低垂,肩膀颤抖。“这伤害了我”,她最后说,声音平静,“但是我不认为他是有意这样做的。”
Swartz 的死引起了人们无尽的悲痛。他的个人悲剧,也是互联网悲剧的一部分。曾是 Swartz 女友的 Quinn Norton 曾这样解释他的死亡:在 2011 年的时候,人们认为互联网能够改变一切,然后一切都毁掉了,“2012 年是这样一年,从全球来看,审查和监控在增强,然后 Aaron 自杀了。Aaron 是互联网男孩,这象征着这台机器压碎了我们的希望。”
Swartz 的朋友 Ben Wikler 说,Swartz 能够打动许多人,是因为他有着非常强烈的同情心。在 2009 年的时候,他曾经在民主党人 Alan Grayson 的办公室实习,因为他想要了解政府运作的方式,并想去改进它。在此期间,他还参与了奥巴马的医疗改革方案。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政策顾问 、记者 Matt Stoller 说,“什么样的科技网站创始人会选择坐在国会办公室里,认真了解工作流程?没有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他本质上是一个持自由主义观点的技术专家,他认为,如果你努力工作,以开放和好奇心来处理问题,你能够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Wilker 说,Swartz 真正看重其它人的事情,“当他听到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在某个人身上,他会感到非常劳神。他会深切的感到有一种责任”。
他感到自己有责任去改变世界。某一次,Wikler 和 Swartz 讨论到个人的伦理责任。他们谈到了 Thomas Keneally 的书《辛德勒的方舟》。因为没有卖掉汽车去拯救更多的人,辛德勒内心深受折磨。随后,Swartz 写信给 Wikler 说,他们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去追求社会正义,“辛德勒应该卖掉汽车:他可能拯救生命,并为此感到幸福”。
Swartz 的父亲 Robert 是一个计算机咨询师。对于 Swartz 被起诉一事,他平静中隐含着愤怒,“我觉得,他们将其视为一个典型,可以展示他们在网络犯罪上的强硬态度……他们怀着报复之心,残忍,他们毁掉了 Aaron。”
Swartz 对调查之事非常沉默。他从未解释自己下载文件的动机。在他被捕后不久,他同意将文档归还给 JSTOR,但是 MIT 继续与检方合作。这被许多人视为一种深刻的背叛。
“我觉得,MIT 已经成为一个官僚机构,从根本上对技术创新持敌对态度”,Stinebrickner-Kauffman 说,“他们正在为机构的灵魂而斗争,Aaron 成了其中的牺牲品。”
在起诉刚刚开始的时候,Stinebrickner-Kauffman 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当她逐渐了解到权力机关有意追究时,他们开始讨论 Swartz 入狱的可能性。
她说,自己的母亲是研究犯罪司法的,监狱的概念对她来说并不陌生,“我试图做出一些严肃的努力,把监狱的想法正常化……因此我会说,‘你能写本一直想要完成的书。’”
但是,Swartz 对这种前景感到不安。他曾想要从事政治,担心这会有不好的影响。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够应付,因为他的身体并不强健。他从未喜欢由规则统治的机构。对于他来说,监狱肯定是一个恐怖的前景。“但是在这一切之上,他真的认为自己是无辜的”。
另一件让 Swartz 感到痛苦的事情是,他需要因为官司一事去借钱。他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讨厌鬼。在公寓里,Stinebrickner-Kauffman 试图从精神上鼓励他,想出一些可以忍受的方案。
“我会说,‘这样吧,你可以这样筹钱,躺在床上,把百叶窗拉下,打个电话?我会在电话旁……’我们谈了好多,如何使这件事情更易接受。”
虽然面临许多压力,Swartz 似乎不是特别压抑。他们曾去佛蒙特州度假滑雪。Swartz 甚至考虑过结婚的问题。2012 年 12 月的时候,在某次谈话中,他突然问女友,“或许我们应该结婚?” 这让 Stinebrickner-Kauffman 非常惊讶,因为他从未热衷于婚姻。Swartz 说他想要一个小型的婚礼,而女友想要一次大聚会。Swartz 担心她会邀请些自己不喜欢的人。“我说,‘我们应该在审判结束后谈论这个问题,’”她回忆说,“这使得谈话中断了。”
在 Aaron Swartz 自杀的前一夜,他似乎兴致很高。他和女友去了当地的饮食店,一起分享了汉堡和果酱三明治。Stinebrickner-Kauffman 觉得,她应该看到一些迹象,为此她内心很折磨。“虽然这样说,我觉得,他可能故意对我隐瞒着一些事情。”
他的朋友说,Swartz 并不是心存幻想的人,他意识到世界上的不公平,并想要解决他们。这有时候会把他带到“黑暗之地”或者“消极的心理状态”。他曾写过一篇与自杀相关的博客。在他最爱的书籍中,有一本是 David Foster 的 Infinite Jest。David Foster 在 2008 年上吊身亡。Swartz 和他的朋友 Resnick 曾讨论过自杀的问题,他们的结论是,这会使人们无法再去做善事。但是,在 2013 年 1 月 11 日,Aaron Swartz 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他去世的 5 天之后,美国联邦律师 Carmen Ortiz 发表了一份声明,对此事表达了同情,但是她对检方的行为进行了辩护。她说,由于 Swartz 的行为并非因为金钱上的动机,他们曾考虑过一个适当的刑期,“在低安全级别的监狱呆上六个月”。自此以后,Swartz 的家长再未和他们有过任何交流。
“Aaron 不是为红线与严格规则的世界而生的,”Wikler 说,”他进出各种机构。他不适合被放到盒子里,这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从未想要伤害任何人。他就像是个僧侣。这场起诉,从头到尾没有展示出任何心软的迹象,也从未承认过有可能是错误的,即使在他的死亡面临依然如此。这样一个系统肯定有某些地方出错了,那些有权力的人能够如此对待 Aaron 这样的人。”
Stinebrickner-Kauffman 说,到最后,Aaron 的自杀是不可能找出合理解释的。“他就……”她言语中断了,寻找着合适的词,“这太难了”。这句话漂浮在空中,就像是唯一能够说出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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