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康宁：每一块玻璃都在讲述一个故事

当清晨的阳光撒在古老而静谧的康宁小镇，清脆的鸣笛声一如往常地从康宁（Corning Inc.）总部玻璃大楼西面的一座白塔中划过，提醒居住在希芒河（Chemung River）两岸的康宁员工开始一天的工作——这座早已经废弃的工厂烟囱，在历经几十年风霜之后依然保持着当年工厂开工时的报时传统，正如烟囱上绘制的蓝色吹玻璃图案所赋予的意义。

两个康宁

坐落在纽约城以北 300 多公里的康宁镇，因同名公司康宁声名鹊起，一度成为硅谷之外全球科技领袖造访美国的热门目的地。作为康宁镇最大的雇主，这家拥有 163 年历史的材料公司已经紧紧地与这座小镇维系在一起。

“1972 年，一场巨大的洪水，就淹到那。”在康宁建造的玻璃博物馆二层，康宁中国区总裁李放指着玻璃围栏上的一条红线对我说，“当时机房全都安置在地下一层，全毁了。”

后来，康宁不仅从灾难中走出来，还帮助小镇重建了市中心。通过兴建玻璃博物馆、推广和赞助葡萄酒马拉松活动，康宁小镇开始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前来观光。康宁还出资修缮了几处公园，资助了镇上的游客服务中心。游客服务中心设在一幢坐落于钟楼和户外广场旁边的老建筑里，每逢 7 月份的周四晚上，在那里举行的免费音乐会都会吸引来当地居民和游客。

（康宁玻璃博物馆）

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康宁就让其小镇拥有了相对稳定的经济基础。在当地 11000 名居民中，大约就有 5000 人在康宁工作，康宁已然成为经营所在社区的一份子。

负责大猩猩玻璃全球业务暨技术总监 J.E. Hollis 带我走进了一家当地著名的牛排餐厅，在与老板和老板娘亲密寒暄几句之后，他用扭过头来用中文向我介绍说：“他是这里的大老板，他是我的邻居。”

大猩猩玻璃的故事

对于康宁这个品牌，大多中国人的认识都停留在透明玻璃锅的认识上，但实际上，这家聚焦于玻璃研究的材料公司不仅仅面向普罗大众，还在通过尖端的科研为 NASA 载人飞船提供玻璃，为哈勃望远镜提光学系统……

在苏利文园区（Sullivan Park）主建筑的大厅的一侧，几件康宁历史上最具里程碑意义的玻璃产品陈列于此：从为爱迪生制造的玻璃灯罩到 CRT 电视显像管，再到使光纤通信得以广泛应用的世界第一根光缆。“我们打算增加一个新的展示品——大猩猩玻璃（Gorilla Glass）。”公司发言人指着展台最右侧说。

（康宁苏利文园区）

作为康宁公司产品线的冰山一角，大猩猩玻璃隶属于公司五大业务部门中的特种材料部，另外四个部门分别是显示科技部、环境科技部、光通信部、生命科学部。从灯泡到电视显像管，从耐高温玻璃餐具到光纤电缆，从汽车净化陶瓷到实验室玻璃器皿，都有康宁的身影。

由于立足于 B2B 市场，康宁更多是作为上游企业进行基础研究性的工作，由于不直接面向消费者，这种模式不仅投入巨大而且回报周期漫长。康宁会将每年 17% 的营收用于研发。除此康宁镇的苏利文园区，康宁还在硅谷、法国 Fontainebleau、俄国圣彼得堡、台北、上海、韩国都设立了实验室。

大猩猩玻璃无疑就是这种“耐心资本”下的产物。鲜有人知晓，大猩猩玻璃的前身——Chemcor 玻璃诞生于 1962 年，当时康宁公司在偶然创造出了微晶玻璃并大获成功之后，便启动了一个名为 Project Muscle 的大规模开发项目，旨在探索用于挡风玻璃更高强度的材料。经过大量实验，这种 Chemcor 玻璃的各项性能都比传统玻璃要好上不少。

或许是太过前沿价格高居不下，Chemcor 玻璃的市场反馈并不好。在缺乏销路的情况下，1971年，康宁玻璃厂关闭了这个 Project Muscle 项目，Chemcor 玻璃随之被打入冷宫。然而，技术不会消失，它在等待一个时机爆发。

没有人想到，Chemcor 玻璃重见天日用了 34 年的时间。2005 年，当时摩托罗拉发布了 Razr V3 手机，这部手机成为玻璃显示屏替代高强度塑料的里程碑。受该手机的影响，康宁在 2006 年底成立了一个不大的团队，考虑重启 Chemcor 玻璃，探索在手机上应用的可能性。

后来，康宁 CEO 温德尔·维克斯（Wendell Weeks）接到了乔布斯的来电，当时乔布斯正在为公司即将推出的 iPhone 做准备，由于不满于搭载在这种新设备上玻璃的耐刮性，乔布斯希望维克斯能为新设备提供一种玻璃保护屏，这就是后来名震一时的大猩猩玻璃。

并成为康宁一飞冲天的巨大推动力。在 iPhone 首次亮相后的五年里，这条产品线的年营收从零增长到了 10 亿美元。截至今日，大猩猩玻璃已经应用于全球 30 亿台设备。在中国，大猩猩玻璃几乎是所有耳熟能详的手机厂商的默认供应商。

对于一家横跨一个世纪的百年公司，与乔布斯的传奇故事不过是康宁一百年多前那个故事的翻版：1879 年，托马斯·爱迪生发明灯泡的时候，找到了康宁公司，希望找到一种稳定安全的玻璃灯罩。康宁为爱迪生手工吹制了一个灯泡，后来，康宁制造灯泡玻璃的制程工艺标准延续至今，通过改进工艺流程，如今工厂可以每分钟生产 2000-3000 个灯泡。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但每一次传奇的背后都是康宁关于对更强、更薄、更柔韧和更耐刮玻璃配方的探寻。

研究研究，没有偶然

在位于苏利文园区西侧的一个大约 400 平米的小型实验室里，数十台由全电力驱动的高温熔炉设施放置在这里，每个熔炉里燃烧着不同的玻璃熔液，这个实验室实际上称得上一个小型玻璃加工厂。所有进入该实验室的人员必须戴上护目镜，即便如此，我的眼前仍然能感到熔炉辐射出的阵阵热能。

两位研究人员脚穿闭趾鞋、眼戴护目镜、手戴厚手套，他们从其中一个熔炉里舀出一勺通红的钠钙玻璃熔液，然后倒入铂金坩埚进行冷却。在熔液降低到 1200 度的融点时，玻璃会有数分钟时间可以进行拉伸处理，如同太妃糖一样柔韧。经过塑形后，研究人员再将其放进回热加工炉里，通过一夜保温增加玻璃强度。

随后，他们又从一个代号“M6”的熔炉里舀出一勺大猩猩玻璃的熔液，相对于普通钠钙玻璃熔液，大猩猩玻璃的融点更高，可达 1650 度，显然熔液也更热。

研究人员告诉我，所有的新型材料都诞生于此，研究部门会将研究的新配方送至该实验室，加工出的样本会送回研究部门进行实验，最终确定的配方会送至研究发展部进行量产实验。这一过程被公司总结为“研究（Research）、发展（Development）和工程（Engineer）。”

作为全球研发基地，苏利文园区聚集着来自全球 40 个国家的材料工程师，由于玻璃制造的学科跨度非常大，这个基地聚集了化学家、物理学家和各领域科学家，包括陶瓷、光学、机械以及材料工程师。在公司，还拥有很多大师级的玻璃吹制工，这些人被称人亲切地称为“老师傅”。

（玻璃博物馆演示吹玻璃工艺的“老师傅”）

“在康宁，你可以随便地找出一些在公司任职几十年的人。”李放说，“我在康宁做了 17 年，Hollis 在公司呆了 25 年。我觉得康宁最大的企业文化就是创新，它总能让公司觉得兴奋。”

下一个 163 年

因为市场风向的转变，康宁公司曾几次陷于危难之际，但又因为及时转向新技术而奇迹般地幸存下来。2001 年互联网泡沫破碎重创了光纤通信行业，让以此为主导业务的康宁亏损 55 亿美元，股价一度从 113 美元跌至 1.1 美元。后来，公司液晶屏幕的业务拯救了公司。2011 年，液晶屏幕出现了供大于求的情况，康宁股票暴跌 50%，2012 年液晶玻璃业务的利润下降了 32%。再后来，大猩猩玻璃业务又成为新的助推器。

除了不断投入研发，康宁也在现有业务上进行横向延伸。以大猩猩玻璃为例，康宁希望将大猩猩玻璃从移动设备玻璃盖板向更多领域拓展，从而最大限度地挖掘技术的商业价值。

在今年 CES 上，康宁发布了一种抗菌的大猩猩玻璃。这种新型的玻璃材料通过将银离子置入玻璃内部，从而实现对藻类、微菌、霉菌、真菌和细菌生长的抑制。研究人员告诉我，抗菌功能会持续在装置中发挥永久性的功效。这意味着大猩猩玻璃将不仅仅用于移动设备的屏幕，还将在医疗、饮食甚至家居方面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