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应当”的冠军
本文为微软创新杯中国区总决赛第一篇项目报道。我们关注微软创新杯的原因,不是因为它展示项目成功,或者商业模式如何颠覆,而是在于涌动于学生群体中间的那种创新思维。
如果把葛卓琛称为今年微软创新杯(Imagine Cup)最聪明的学生,很多人不服气;但如果把他称为今年创新杯最“油”的学生,相信很多了解他的人,包括本届比赛的一些评委老师,会非常同意。
在这里,“油”或者“滑头”,不是贬义词,甚至是一个赞扬的词汇,赞扬一个 92 年的大三学生如此懂得人情世故。相较之下,很多社会人缺少这份变通和投其所好。
葛卓琛率领的“创新世界”(Imagine The World)是 2013 年微软创新杯的冠军,可以直接晋级大约 7 月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举行的创新杯全球总决赛。但冠军只是浮云,甚至参赛项目也只是浮云,葛卓琛和另外几个伙伴都想着出国深造的事情,没有把项目公司化、商业化的想法。用葛的话来说,“参加创新杯,只是因为喜欢这类比赛,比较纯粹地做项目,英雄不问出处。也想用紧张的赛制让自己做出点事情”。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今年是葛卓琛的团队第二次参加微软创新杯,使用与去年一样的团队名字,团队名字由去年的“Mental Care”升级为了“Mental Care Plus”。所得的奖项,去年是软件设计第一名,今年是创新组第一名,只不过今年他们脱颖而出,成为中国区赛事第一名,直接晋级全球总决赛(去年为第二名,失之交臂)。
“最滑头的学生”
最滑头的学生,这句评价在我跟葛卓琛的四个多小时聊天中,出现 5 次以上。让我感触深刻的,是一些细节:
- 在创新杯宣布获奖结果前,他从一个评委的微博中,推导自己团队可能获得了冠军;
- 在项目演示时,他有意识地邀请活泼的、有话语权的评委上台互动;
- 对于微软创新杯(中国赛),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他说前年一窝蜂扑在嵌入式上,去年一窝蜂扑在老人/智障人士护理上,今年一窝蜂扑在中国特色上;
- 在选择参赛项目时,不作较大的改动,延续去年项目,让评委有熟悉感;
- 通过一次比赛,彻底了解了赛制,摸准了赛事的喜好;
- 对于参赛能带来的得与失,心里门儿清;
- 对于国内学生竞赛的套路(比如国内一等奖的特征是“大”“响”“刺激”,不注重市场的推广和创意),心里门儿清;
- 看清了“一个大学是一个江湖”;
- ……
不能把这些能力归为小聪明——虽然很多人,包括很多社会人,不屑于甚至看不起这样的“小聪明”——而应该把它视为一种察言观色的能力。本质上来讲,葛卓琛带领的团队所带来项目是一个优秀的项目,它是“本”;葛优秀的营销能力,是“末”。葛所施展的技巧,没有违背比赛规则,而是为了更好的成绩使用更多招数。这也是竞赛类比赛所鼓励的。所以只能说这届学生遇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这个对手既有硬实力,又有软实力。
(葛卓琛与比尔盖茨?)
我问葛卓琛为什么这么懂人情世故。他说自己以前也不懂,吃了不少苦,后来才意识到要改变。让自己清醒的是高考过程中的三颗钉子:一是 2010 年参加南京大学、清华大学、上海交大、中国科大、西安交大五校联考,自己进入上海选拔有分数线,但最终复试的名额被潜规则掉了;二是参加信息学奥赛,这个比赛如果获得一等奖,可以获得保送上海交大资格,比赛中葛的程序有一个 Bug,他最终因 5 分之差落榜,而有些学生由于有关系可以延长比赛时间以修改程序;三是他去申请香港某大学保送名额,自己的面试分数高,但最终也被两个跟教授关系好的学生顶替了。“高考以后意识就转变了,社会就是这样运转的,要适应社会”,葛卓琛说,“有时候妥协一下,世界会更加美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幽怨,倒是夹杂着几分玩味。
进入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西电”)之后,葛卓琛带着这份洗练,如鱼得水。他说自己人缘很好,是因为自己不跟同学争利。在去年反日游行中,他也以理服人,说服全班 100 多号人不参加西安反日游行。但这份人情世故,反映到做事的态度上,更加引人注目。
葛卓琛的团队在西电拥有一个 80 多平米的实验室,这是靠大一的一次国内比赛“挣来”的。据他介绍,在大一的时候,他们参加 ATMel 校园大赛,本来准备随便应付,但后来想到,如果将来想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学校重视,必须靠比赛证明自己(他来自上海,承认自己不是一个“考霸”,无法通过应试来获得更好的将来)。后来他们获得了比赛的第一名,换来一间 80 多平的实验室。对此,葛卓琛今年的搭档、来自福州大学至诚学院林成凡深表赞同。
林成凡来自福州大学二本院校至诚学院——这恰是葛卓琛夸赞创新杯的地方:英雄不出处——他是今年“创新世界”团队的两名程序员之一。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创新世界”的团队构成:今年它由两名“西电”学生组成,葛卓琛和他的同学刘仁俊;由两名福州大学至诚学院学生组成,是刘仁俊的高中同学林成凡,及后者的同学金勇辉(两者皆程序员,负责软件开发)。去年“创新世界”团队代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出战,今年代表至诚学院出战。
林成凡的感受是,在去年获得创新杯软件设计组一等奖后,学校非常重视他们的项目,各种资源和支持接踵而来,这恰是葛卓琛大一时主动拼搏所得。在今年督促林成凡和金勇辉加班写程序时,葛卓琛祭出的又是自己的“经验之谈”:“去年获得了一等奖(创新组单项第一名,全国第二名),你们学校给了那么多帮助,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能低于去年,一是要对得起学校,二是做得好才有更多资源。”
“理所应当”的冠军
在采访的结尾,我问“创新世界”几个组员对获得冠军的看法,各有特点。
福州大学至诚学院的林成凡说“值得”,一是自己提出的 3D 开发方向,最终落实到成功的产品上,有成就感;二是学校给予自己莫大支持,对得起学校。葛卓琛则带着一股愤青的意味:敢投入,肯定有好结果。他是指至诚学院对他们团队在后勤保障方面的支持,包括来回差旅费用、设备器材费用(投影仪、投影布)等。当然,他还有一番世俗老练的话:“能不能拿冠军,我们心里也没有谱,得看天,看评委的口味”。
刘仁俊的话很实在。“今年比去年做得好,想到的最后都做了,我有那么一点点觉得‘理所应当’”,刘仁俊说,“今年计划做得很完善,包括路上、吃住行、演示都作了缜密的安排。如果成绩还不好的话,那就没话讲了。”刘仁俊人很实在,话里没有张狂的意思,比较直白的解读是“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创新世界”组在做项目展示)
上面说到,“创新世界”团队获得成功的原因,除了葛卓琛卓越的包装能力外,离不开卓越的产品。葛前面提到“评委的口味”,其实应该说“创新杯的口味”,创新杯的口味是什么?全球视野的创新。我去年跟随微软中国团队前往悉尼参加全球总决赛,从全球入围总决赛的几十个项目来看,很少有以本国特色作为卖点的项目,更多是普适性的创新。葛卓琛看得很透:“中国特色的比赛项目,参加国内的比赛有优势,主办方可能会觉得你传承中国文化,基于本土创新;但参加国际性比赛,老外可能会看成是文化强制输出,或者文化侵略。并可能成为攻击点,不一定能被所有评委所接受。”
“创新世界”的项目名字与团队名字一样,没有中文名字(团队中文名称由我直译),叫 Mental Care Plus(直译“进阶精神护理”)。是去年头戴脑电波侦测仪项目的延续。去年的名字叫 Mental Care,葛卓琛笑称明年再参加比赛应该叫 Mental Care Pro。第一代 Mental Care 是一个脑电波侦测器,通过脑电波在玩游戏时的活动情况,来侦测智障儿童的注意力和放松程度的曲线,并提出解决方案。第二代 Mental Care Plus 是通过“真实 3D”来追踪智障儿童的 3D 游戏表现,并根据其游戏表现提出针对性矫治建议。葛卓琛称团队正在设法怎么把第一代和第二代 Mental Care 结合起来,即设计一副带有电极的 3D 眼镜,既可以侦测智障儿童的 3D 游戏表现,又能侦测玩游戏过程中的脑电波活动情况。刘仁俊说工业设计还得好好琢磨。
Mental Care Plus 的工作原理是这样的:
它通过两个 Kinect,一个捕捉手指水平方向的移动轨迹,它会把手指视作水平方向的一个圆点;一个捕捉手指骨骼的运动,即从垂直角度,把手掌还原为一个立体物体。这样,在把手掌识别为立体事物后,玩家佩戴 3D 眼镜进入游戏。“创新世界”团队选择的是快门式 3D 眼镜,林成凡把它设计为每秒 120Hz 的刷新帧率,分别给左眼和右眼分配 60Hz,这与我们日常看 60Hz 的电脑屏幕一样,所以葛卓琛说他们的解决方案基本上不会对儿童眼睛造成伤害。
“创新世界”更核心的技术应用是“真实 3D”,用林成凡的话来说,叫做“把左眼看到的东西归左眼,把右眼看到的东西归右眼”。所谓“真实 3D”,它与普通 3D 所不同的是:如果你盯着一个事物,左边是光源,左边是阴影,中间是物体正面。普通 3D 你永远只看到正面,你的头往左偏转、往右偏转、从正中间看,物体都跟随你动,你只能看到中央区域;而真实 3D,则可以让你看到物体左边的光源、右边的阴影、正中央区域。即物体是静止的,你可以从各个角度看到 3D 图像,这才是真实的 3D 展示。
(上图是葛卓琛大一比赛第一名“挣来”的 80 平米实验室,下图是林成凡去年获得第一名后“挣来”的实验室)
接下来,玩家只要坐在 3D 投影幕布前,就可以开始玩游戏了。葛卓琛的团队在比赛中使用的是短焦投影仪和投影幕布,即可以在很近的范围(离幕布大约 80cm)玩游戏,葛卓琛说孩子们经常因为游戏的真实性而情不自禁戳到幕布。但如果使用更长焦距的投影仪,孩子离幕布的距离会更远一些。但为了保证玩家完全融入到游戏中,林成凡没有设计得让人们离幕布太远(不超过 1 米)。
目前 Mental Care Plus 解决方案内只有两款游戏,是来自福州大学至诚学院的金勇辉开发的。一款是 Rythem,打鼓游戏,鼓上出现数字即敲击,由于数字出现频率不一样,于是奏出了旋律;另一款是 Classify,分拣类游戏,把一类物体往左拣,把另一类物体往右拣。如果要把 Mental Care Plus 做大,两款游戏显然是不够的。葛其琛说他们开放了 API,可以第三方来做游戏。不过作为智障儿童“矫治教材”的话,通过合理的教材设置来教学,反倒不宜过多,而应该精耕于少数几款游戏,并对其进行长期研究。游戏的多样性,可能更多是为了满足老师教学的丰富选择。
目前葛卓琛利用自己的资源,在上海一些智障儿童学校推广 Mental Care Plus,但远谈不上他们把这当作一个严肃的事情来对待。他说这个东西需要政府资源的支持,没有教育部门背书,推广起来困难重重。这可能是一个老成的学生所带来的一个负面效应:缺乏干劲和闯劲。
不过在即将到来的创新杯全球总决赛(World Final)压力下,“创新世界”还需要再绷紧一跟弦,完善 Mental Care Plus 解决方案。他们还有很多想法,包括在 Mental Care Plus 中加入去年的脑电波侦测技术,更细微地记录智障儿童的智力曲线,针对性地对低智力表现进行矫治(比如动态调整打鼓的节奏)等等。据葛卓琛介绍,其实从 3 月底到 4 月参加中国区决赛,他们团队绷紧弦的时间其实只有 10 几天。接下来到 7 月份还有两个月时间,如果能做到比较封闭的开发,这些愿景融入项目中应该是不难的事情。但能不能做到封闭式高效开发,将考验这个团队。
后记:
在聊天中,我了解 Mental Care Plus 原本要做 3D UI,是林成凡去年 10 月想到的点子,创新杯报名初期他们也是以这个项目报名。后来考虑到与前一年主题的延续,及 3D UI 工程的宏大,林成凡放弃 3D UI,在今年三月将 3D 应用场景调整为智障儿童培育。林成凡特意跟我强调是他先想到 3D UI 点子的,而不是 MIT。这个争议应该是不成立的,MIT 拿出的是成品,林成凡的只是想法。不过林成凡的 3D UI 解决方案是从屏幕前方实现 3D UI,而不是从屏幕后方,所用核心技术即是上面所提到的“真实 3D”。
关于“创新世界”团队,本身也有一个段子,即他们是参加 18 强 PK 赛中,唯一开来进京的团队。由具有三年驾龄的刘仁俊负责开车,从西安一路开进北京。我问他们选择自驾的原因是什么,刘的回答是“东西易碎,托运心里不放心”。但其实更多是年轻人那种追求生活的刺激,要不然他们要开车到圣彼得堡?据刘仁俊介绍,今年在队长葛卓琛的带领下,除了产品、演示、互动方面作了充分准备外,他作为后勤保障(他去年做头戴设备时做的工作比今年多,负责硬件设计),也武装到了牙齿,包括天气、路况、限行、油耗监测等等。他们也是参加完微软创新杯后,最不匆忙离开北京的团队。